肩胛骨的刺痛將七海從無盡的黑暗中硬生生拉扯出來，還沒搞清楚自己的所在之處就先斷定出止痛藥退掉的事實。說來可悲，在高專的這段期間，比起拯救人的生命，反而先學會自我判別傷勢，太常受傷，用疼痛的程度就能判斷做了哪些治療。
「七海？你別亂動——」
他根本沒發現趴在一旁睡著的人，想掙扎起身也把他弄醒了，五條有些慌張地將他壓回病床上，當然是壓沒受傷的那一側。
「我去叫醫生⋯⋯」
滿臉睡意，一副睡眠被打擾的表情，但看在傷患的份上倒是沒表現出不耐煩。
「叫醫生直接再給我一針嗎啡比較快。」
這也是久病成良醫，趁五條還沒走出病房時他冷靜的提出要求，看來不是被送回高專，而是一般醫院，難怪止痛的效果很有限。
五條沒說什麼，晃出去一會兒之後，帶了一個滿頭花白，應該可以退休的老醫生回來。
「嗎啡這種東西，別亂用啊，用久了效果會越來越差。」
老醫生推了推眼鏡，一來就否決了他請五條傳達的要求，七海忍著痛皺眉，說那些有的沒的，還不如直接承認這裡只是鄉下的小診所，根本沒有嗎啡吧。
「反正在身體完全對嗎啡免疫之前，我可能就先死了。」
從一次可以維持八小時的效果逐漸縮短，現在可能是五小時不到六小時就會失效，但都從事這麼危險的工作了，他反而變得很痛恨受傷，為了任務受傷的感覺很差。
——大概跟便當裡同時出現秋葵跟山藥一樣的感覺，都是討厭的東西，加在一起不是簡單的一加一等於二這麼簡單的算式而已。
「年紀輕輕的說這是什麼話？要死也應該是老爺爺我先死吧。」
似乎一點也不忌諱，老醫生豁達的態度讓人無法回嘴，連個護理師都沒有，老醫生獨自幫他量了血壓跟體溫，器材也很簡陋。
「年輕人倒是要多吃點苦，傷口已經縫合止血了，有骨折現在還不能隨便移動，如果要嗎啡可能得等明天聯絡地區醫院再轉診吧，在那之前就先忍耐一下。」
自顧自地說完，根本沒有任何處置，老醫生又瞇著看起來像根本沒睜開的小眼睛，悠然地晃出去。
「但是這一帶的山上已經很久沒聽說有熊出沒了啊⋯⋯」
說著不知道是給誰聽的話，像是自言自語般，最後聲音消失在房門之外，七海再度嘆了很大的一口氣，看了一眼在旁邊什麼忙都幫不上的五條，山上沒有熊，都是這傢伙害的。
「弄了老半天只有辦法把我送到這麼沒用的醫院？」
咒術師如果在任務中受傷，最好的處置方式絕對是送回高專，讓擁有反轉術式能力的術師協助處理；其次則是地區的醫療中心，這樣才能獲得最有效的治療，看來五條完全沒有處理這種狀況的經驗，強得讓人痛恨的人，不會懂普通術師的辛苦。
以為五條會說出一堆令人聽了更加煩躁的藉口，沒想到他露出認錯的表情，反手拉住七海沒受傷的那一側，一臉做錯事的表情，無聲地用鼻尖蹭了他一下，就像之前喝醉耍賴的樣子。
「⋯⋯你在幹嘛？」
突然這樣怪噁心的。
「⋯⋯我那時整個人慌了，對不起。」
第一次看到自我意識過剩的五條有這一面，七海想起之前夏油的事發生時，那陣子他也只是氣勢稍微被削弱一些，跟現在又有些微的不同。
「算了，這只是意外。」
那種情況下，能確保一般人沒有受到波及，已經是萬幸了，只能說他運氣用完了。
七海很快的認清現實，但五條並沒有因為他的話而放鬆，依舊維持著小動物討摸的姿勢靠著他的肩，七海猜不透這個人在想什麼，也懶得猜，他現在大多數的注意力都在不斷發出喧囂存在感的疼痛上。
——該死，要是有嗎啡就能直接昏睡過去了。
一想到要整晚跟傷口的痛覺對抗，旁邊還加了一個莫名其妙情緒低落的五條，他開始覺得時間將會過得很慢很難熬。
「對不起。」
又是一句道歉，七海很意外，他的傷應該沒有嚴重到需要一直道歉。
「那是意外，不是你的錯。」
——不、傷口會這麼深這麼痛，都是因為你太強的錯。
「夥伴離開跟失去夥伴，完全是兩回事。」
傑的不告而別，對他來說是相當大的打擊，原本信賴的人變得陌生，無論他怎麼努力的試著理解，會發現最終像平行線般，再也不會有交集，只要在心裡決定「放棄」，他還是能恢復原有的生活。
然而，如果是失去，並沒有決定放棄這個選項，而是只剩下接受，無論心裡如何的抗拒，也只能接受，現實毫不留情的碾壓，將一切希望都粉碎。
「我之前只考慮到自己的心情，完全沒站在七海的角度思考。」
他指的是之前在溫泉旅館吵架的那件事，七海並未回話，他不喜歡翻舊帳。
「死了，就再也沒有機會補救了。」
這麼簡單的道理，怎麼會到現在才懂呢？一直以為死亡離自己很遠，他那麼強，才不會輕易輸掉，身邊的人也是，有他在的一天絕對能保護好身邊的人。
但這次的經驗，讓他理解到再怎麼強大，有時候也無法隻身抵抗命運。
頓時發現之前對七海的那種同病相憐的感受，其實只是自我滿足的想法，他們失去的事物不一樣，手中所剩的希望也不一樣，所以七海才會在他每次提起灰原的事時生氣。
「我還活著啦，不用感到絕望。」
該如何面對親友的死亡？在發生之前無論怎麼想像都無法感同身受，他有時候當然也會氣五條的粗神經，但他不希望他也體驗到那種絕望。
「很痛吧？」
「廢話，下次至少把我送去有嗎啡的醫院吧。」
當然知道五條是指失去至親的痛，但他刻意的借題發揮，讓話題轉往比較輕鬆的方向。
「沒事了。」
發現五條還像小孩子一樣的死賴著不動，七海感到很無奈，明明自己就是受傷的人，搞得他還要安撫對方，但他也只是嘆了口氣，伸手輕輕的撫上總是令人眩目的銀色髮絲。
「不要隨便死掉哦。」
讓他摸了一陣子，五條才將臉抬起來，突然的要求七海給予承諾。
「⋯⋯我想應該沒有人可以控制這件事吧。再說，我們也沒好到死了會讓你悲傷的程度。」
這種事就是因為誰都說不準，一般人聽到通常也會敷衍地答應，但那太不負責任了，七海認真的性格，無法輕易承諾這種事。
「這跟感情好不好無關，而是跟自己的距離有關，越近越會將責任往自己身上扛，如果是災難或戰爭，可能會感到悲傷，但不會產生傷口。」
如果七海死了，他一定會很傷心，五條很確定。
聽著五條說出這樣的話，七海有些驚訝，畢竟以他過往那麼自我中心又不顧別人感受的態度，能對死亡理解到這種程度，算是相當大的進步。
甚至有點想再摸摸他的頭稱讚一番了，但七海心裡抗拒承認有點喜歡他頭髮的觸感。
「你意思是我要死的話最好閃遠一點是吧？」
惡意曲解他的話，畢竟這種機會很難得。
「我沒那意思！」
而且他從來沒見過這麼一心求死的人，這讓五條不禁擔心起來。
「不要隨便死掉，算我拜託你。」
用無比認真的口氣再次要求，但七海只是將視線移開，連隨便敷衍都不願意。
做不到的事，不輕易答應。他當然不可能保證自己不輕易死掉，只是沒有想到很多年之後，這成了他想活下去的理由。
——因為跟某人約好了，所以不能隨便死掉。
---
嗎啡真的很棒，是世界上最偉大的發明，我想打嗎啡打到死。
「七海？你別亂動——」
他根本沒發現趴在一旁睡著的人，想掙扎起身也把他弄醒了，五條有些慌張地將他壓回病床上，當然是壓沒受傷的那一側。
「我去叫醫生⋯⋯」
滿臉睡意，一副睡眠被打擾的表情，但看在傷患的份上倒是沒表現出不耐煩。
「叫醫生直接再給我一針嗎啡比較快。」
這也是久病成良醫，趁五條還沒走出病房時他冷靜的提出要求，看來不是被送回高專，而是一般醫院，難怪止痛的效果很有限。
五條沒說什麼，晃出去一會兒之後，帶了一個滿頭花白，應該可以退休的老醫生回來。
「嗎啡這種東西，別亂用啊，用久了效果會越來越差。」
老醫生推了推眼鏡，一來就否決了他請五條傳達的要求，七海忍著痛皺眉，說那些有的沒的，還不如直接承認這裡只是鄉下的小診所，根本沒有嗎啡吧。
「反正在身體完全對嗎啡免疫之前，我可能就先死了。」
從一次可以維持八小時的效果逐漸縮短，現在可能是五小時不到六小時就會失效，但都從事這麼危險的工作了，他反而變得很痛恨受傷，為了任務受傷的感覺很差。
——大概跟便當裡同時出現秋葵跟山藥一樣的感覺，都是討厭的東西，加在一起不是簡單的一加一等於二這麼簡單的算式而已。
「年紀輕輕的說這是什麼話？要死也應該是老爺爺我先死吧。」
似乎一點也不忌諱，老醫生豁達的態度讓人無法回嘴，連個護理師都沒有，老醫生獨自幫他量了血壓跟體溫，器材也很簡陋。
「年輕人倒是要多吃點苦，傷口已經縫合止血了，有骨折現在還不能隨便移動，如果要嗎啡可能得等明天聯絡地區醫院再轉診吧，在那之前就先忍耐一下。」
自顧自地說完，根本沒有任何處置，老醫生又瞇著看起來像根本沒睜開的小眼睛，悠然地晃出去。
「但是這一帶的山上已經很久沒聽說有熊出沒了啊⋯⋯」
說著不知道是給誰聽的話，像是自言自語般，最後聲音消失在房門之外，七海再度嘆了很大的一口氣，看了一眼在旁邊什麼忙都幫不上的五條，山上沒有熊，都是這傢伙害的。
「弄了老半天只有辦法把我送到這麼沒用的醫院？」
咒術師如果在任務中受傷，最好的處置方式絕對是送回高專，讓擁有反轉術式能力的術師協助處理；其次則是地區的醫療中心，這樣才能獲得最有效的治療，看來五條完全沒有處理這種狀況的經驗，強得讓人痛恨的人，不會懂普通術師的辛苦。
以為五條會說出一堆令人聽了更加煩躁的藉口，沒想到他露出認錯的表情，反手拉住七海沒受傷的那一側，一臉做錯事的表情，無聲地用鼻尖蹭了他一下，就像之前喝醉耍賴的樣子。
「⋯⋯你在幹嘛？」
突然這樣怪噁心的。
「⋯⋯我那時整個人慌了，對不起。」
第一次看到自我意識過剩的五條有這一面，七海想起之前夏油的事發生時，那陣子他也只是氣勢稍微被削弱一些，跟現在又有些微的不同。
「算了，這只是意外。」
那種情況下，能確保一般人沒有受到波及，已經是萬幸了，只能說他運氣用完了。
七海很快的認清現實，但五條並沒有因為他的話而放鬆，依舊維持著小動物討摸的姿勢靠著他的肩，七海猜不透這個人在想什麼，也懶得猜，他現在大多數的注意力都在不斷發出喧囂存在感的疼痛上。
——該死，要是有嗎啡就能直接昏睡過去了。
一想到要整晚跟傷口的痛覺對抗，旁邊還加了一個莫名其妙情緒低落的五條，他開始覺得時間將會過得很慢很難熬。
「對不起。」
又是一句道歉，七海很意外，他的傷應該沒有嚴重到需要一直道歉。
「那是意外，不是你的錯。」
——不、傷口會這麼深這麼痛，都是因為你太強的錯。
「夥伴離開跟失去夥伴，完全是兩回事。」
傑的不告而別，對他來說是相當大的打擊，原本信賴的人變得陌生，無論他怎麼努力的試著理解，會發現最終像平行線般，再也不會有交集，只要在心裡決定「放棄」，他還是能恢復原有的生活。
然而，如果是失去，並沒有決定放棄這個選項，而是只剩下接受，無論心裡如何的抗拒，也只能接受，現實毫不留情的碾壓，將一切希望都粉碎。
「我之前只考慮到自己的心情，完全沒站在七海的角度思考。」
他指的是之前在溫泉旅館吵架的那件事，七海並未回話，他不喜歡翻舊帳。
「死了，就再也沒有機會補救了。」
這麼簡單的道理，怎麼會到現在才懂呢？一直以為死亡離自己很遠，他那麼強，才不會輕易輸掉，身邊的人也是，有他在的一天絕對能保護好身邊的人。
但這次的經驗，讓他理解到再怎麼強大，有時候也無法隻身抵抗命運。
頓時發現之前對七海的那種同病相憐的感受，其實只是自我滿足的想法，他們失去的事物不一樣，手中所剩的希望也不一樣，所以七海才會在他每次提起灰原的事時生氣。
「我還活著啦，不用感到絕望。」
該如何面對親友的死亡？在發生之前無論怎麼想像都無法感同身受，他有時候當然也會氣五條的粗神經，但他不希望他也體驗到那種絕望。
「很痛吧？」
「廢話，下次至少把我送去有嗎啡的醫院吧。」
當然知道五條是指失去至親的痛，但他刻意的借題發揮，讓話題轉往比較輕鬆的方向。
「沒事了。」
發現五條還像小孩子一樣的死賴著不動，七海感到很無奈，明明自己就是受傷的人，搞得他還要安撫對方，但他也只是嘆了口氣，伸手輕輕的撫上總是令人眩目的銀色髮絲。
「不要隨便死掉哦。」
讓他摸了一陣子，五條才將臉抬起來，突然的要求七海給予承諾。
「⋯⋯我想應該沒有人可以控制這件事吧。再說，我們也沒好到死了會讓你悲傷的程度。」
這種事就是因為誰都說不準，一般人聽到通常也會敷衍地答應，但那太不負責任了，七海認真的性格，無法輕易承諾這種事。
「這跟感情好不好無關，而是跟自己的距離有關，越近越會將責任往自己身上扛，如果是災難或戰爭，可能會感到悲傷，但不會產生傷口。」
如果七海死了，他一定會很傷心，五條很確定。
聽著五條說出這樣的話，七海有些驚訝，畢竟以他過往那麼自我中心又不顧別人感受的態度，能對死亡理解到這種程度，算是相當大的進步。
甚至有點想再摸摸他的頭稱讚一番了，但七海心裡抗拒承認有點喜歡他頭髮的觸感。
「你意思是我要死的話最好閃遠一點是吧？」
惡意曲解他的話，畢竟這種機會很難得。
「我沒那意思！」
而且他從來沒見過這麼一心求死的人，這讓五條不禁擔心起來。
「不要隨便死掉，算我拜託你。」
用無比認真的口氣再次要求，但七海只是將視線移開，連隨便敷衍都不願意。
做不到的事，不輕易答應。他當然不可能保證自己不輕易死掉，只是沒有想到很多年之後，這成了他想活下去的理由。
——因為跟某人約好了，所以不能隨便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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嗎啡真的很棒，是世界上最偉大的發明，我想打嗎啡打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