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成為那樣的人】— 02
七海是被翻東西的聲音吵醒的，還以為是老鼠，倏地睜開眼，看到五條坐在桌前翻著那盒零食他才回神過來，像小孩一樣吃著巧克力的人是害他睡沙發的兇手。
「早餐應該要吃正常一點的東西吧⋯⋯」
腰部的痠痛讓七海爬起來的動作顯得很吃力，當初只考慮到一個人住，沙發沒有買太大，現在證明這沙發真的不適合拿來睡覺。
「要不然要吃什麼？七海你剛才發出老頭的聲音了哦。」
前一晚的低氣壓一掃而空，五條用驚人的速度恢復正常，快得讓七海覺得昨天晚上的事像一場夢，根本沒發生過似的。
「也不想想是誰害的。」
站起身又一陣疼痛，不過這次很小心的沒再讓老頭的聲音跑出來，七海努力維持形象，打開冰箱看有什麼可以當早餐的。
還有一些蛋跟火腿，勉強還能湊一餐，把吐司扔進去烤之後，他便去浴室刷牙洗臉，就像平常的早晨一樣沒有因為多了一個人就產生違和感。
刷著牙的七海忍不住想找出錯覺畫裡面的盲點，卻一點不尋常的地方都沒有，這樣平靜的早晨，他竟然一下就習慣五條在這屋子裡的存在了。
「昨天我殺了傑。」
無預警的一句話就這麼丟出來，就像在說「今天的天氣真好啊」一樣的普通，七海頓時不知道該怎麼回話，總不能回個「是哦」句點這個話題吧。
感覺到心裡某一處剝落了一塊，他不清楚那是什麼情緒，他只知道這是因為五條做的事非同小可，然而比起他心中剝落的那一塊，在五條心裡肯定是更嚴重的創傷，疼痛是會傳染的，這讓他也覺得心痛起來。
想起高專的時候，沒能救回灰原的創傷，那並不是以「這也是無可奈何」當藉口就可以輕易放過自己的事，無法救夥伴讓他覺得好像是自己殺了灰原，從指尖一路蔓延到心臟的痛楚，讓他無法再承受一次親友的死別。
當個和平的笨蛋，整天只知道工作就不會遇到這種事了。
他當時就這麼決定了，所以離開咒術師的領域，到最後卻又因為想支持五條而回來，明知道前方是個火坑他還是跳了進來。
真是蠢到了極點。
七海關掉水龍頭，無聲的走回廚房，兩人之間被沉默佔滿，他無言的準備早餐。
「因為是傑，我沒有交給家入處理，而是親手埋葬了他，因為這樣至少我還可以每年這一天，有個地方可去，去悼念一下之類的⋯⋯很傻吧？」
如果交給家入處理，別說屍骨了，可能會連灰都不剩，五條無法接受這樣，這是他唯一能為夏油做的事。
「如果是我，可能也會這麼做。」
這樣他這些年來，或許還可以每年帶著花去灰原的墳前祭拜，但當初灰原的下場跟夏油完全不同，五條考慮的點沒有錯。
現在即使去他的家墓，也只是一座空殼，灰原並不在那裡。
「我就知道七海會懂。」
安心似的笑出聲，七海覺得沉重，關掉瓦斯爐把早餐放進盤子裡，回過頭看到五條空虛的笑容，更是難受。
「你可以不用這樣。」
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五條的頭，他們都是大人了，不適合這麼幼稚的安慰手法，但他就是想這麼做。
「難過了可以哭出來，生氣的話可以發洩，不用勉強自己一定要成熟面對。」
五條的視線越過他的手，愣愣的看著他，凝結的空氣慢慢的流動，一股名為悲傷的空氣。
「你還記得你也是個人嗎？五條。」
話語輕輕地落下，五條抓住七海的手，用力地將他拉近自己，整個人像尋求溫暖似的將七海緊緊抱住，臉孔深埋進七海的懷裡。即使只是一瞬間，七海還是看到五條雙眼中的淚水，無聲中臂膀的襯衫濕了一塊，他將懷裡哭到顫抖的人擁得更緊。
千萬不能放開手，他清楚只要一鬆手五條就會碎掉，他想用生命的一切保護好他。
七海突然了解，為什麼五條會來找他了，因為大概只有他能理解這種感受，悔恨佔滿了自己，卻找不到消除這份悔恨的藉口。
——這也是無可奈何。
——要是當初再努力一點，是不是不會變成這樣？
——早知道就不要當咒術師了。
沒有用。這一切的苦果，除非死亡，否則都將跟著自己一輩子，這是業報。
悔恨了多年，依舊是悔恨；就算逃避一切地將自己投身於社會機器中，也無法改變什麼，所以這個世界真的是爛透了。
但在這個爛透了的世界，還是有支持他這麼做的理由，那就是五條。
不應該讓他一個人承受這些、甚至不應該對跟他無關的事寄予期待。
「那些詛咒不是因你而起，夏油的理念也是。」
話說得輕鬆，但他也知道這沒有用，要是能輕輕放下，他們早就都放過自己了。
「偶爾把責任放掉一點，沒有人會責怪你的，再怎樣我也會幫你扛著。」
本來不想把這種承諾說出口的⋯⋯七海也很害怕，給出這樣的承諾，是不是等於坦白了自己的心意，但他無法對崩潰的五條視而不見，他是他現在還做著討厭的工作唯一的理由。
手指順著五條柔軟的頭髮，他眷戀上這種觸感，就這樣擁抱著，讓時間慢慢流過，懷裡的五條過了很久，才慢慢的平復下來。
「你不會再連再見都不說就離開了吧？」
過了許久，五條才終於從他懷裡發出聲音，他指的是高專畢業後，突然決定去當社畜就不告而別的事，那時五條為了說服他回去，還三番兩次的跑來騷擾他。
但七海認為，說了再見，就一定會「再見」，所以他才不喜歡道別；那時確實是一點也不在乎身受詛咒而苦的人，而決心要離開這個工作，要走的話，他希望切得一乾二凈不留任何牽連。
只是他沒想到最後會回頭，明明知道不能回頭，一回頭就會產生依戀而後悔，但他還是回頭了。
「我要走的時候一定會跟你說。」
你到底在說什麼啊混帳！七海心裡責罵著自己，又是一個承諾，他必須為了守住這個承諾而活。
「就算有好好道別也不能走。」
五條說出任性的話，一說完大概也覺得這根本在強人所難，才終於笑出聲來，來找七海果然是正確的，只有七海能撫平這個傷口。
可能連七海自己都不清楚，他並沒有如自己偽裝的冷酷，五條知道七海其實是比任何人都溫柔，只有心太軟的人會被情緒所影響，夏油是如此、七海亦是。
「糟了，哭到都是鼻涕⋯⋯」
頂著濃濃的鼻音，五條很不客氣的用七海的襯衫擦掉滿臉的狼狽。
「喂、你很髒！」
「大不了幫你洗啦！」
他知道七海不會真的生氣。
在那之後，五條跑來他家的頻率變高了，七海也默許了這樣的行為，從來沒趕他走過，為了解決睡沙發會腰痛的問題，他認真的思考著再買一張床，但空間並不允許，除非另一張床直接擺在客廳，那樣看起來無比可笑。
最後他只好妥協，至少把單人床換成雙人床，唯一必須忍受的事兩個人睡在一起感覺很怪，五條睡像又很差⋯⋯但最後他也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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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終於睡了！但就真的只是睡了，沒有糟糕的事。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