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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Freelancer|音樂相關
喫菸者|社交障礙|雨女|災難體質|鐵道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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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nami and Gojo, and sometimes with amazarashi.

2020 年開始至今。 關於七海建人與五條悟的很多很多,以及最愛的 amazarashi 。 七五 | 五七均可,我喜歡互攻。 大多原作向,不知道會寫多少,有靈感有時間就會繼續寫下去。

2024-01-18

死神與夥伴

*涉及伊坂幸太郎《死神の精度》設定。
*此篇暫無 CP 要素。

【關於死神的設定】

・本作為伊坂幸太郎作品《死神の精度》、《死神の浮力》及芥見下々作品《呪術廻戦》的雙重同人文。兩作的世界觀亦相通。
・死神的名字通常是地名。
・死神沒有固定的長相,會依照任務安排而設定當時的身分、年齡與外表。
・為了方便管理,死神唯有名字是固定的。
・死神執行一趟任務為期人類的七天。
・死神接觸目標的時間裡,人不會死亡,但在第七天死神呈報「認可」後,目標將在第八日死亡,死神必須在第八日見證目標死亡後離開。
・死神「認可」的目標只會因意外、災難、蓄意謀殺等原因死亡;自然老死、病死、自殺則不在死神管轄的範圍。
・死神沒有味覺、也沒有痛覺、也不會累,更不需要睡覺。
・死神都熱愛音樂,認為音樂是人類最偉大的發明。
・死神的時間觀念與人不同,是以任務接觸的經驗為基準,對人來說江戶時代也許是很久以前的事,對死神而言則只是不久之前的事。
・千葉是少數認真執行任務的死神。
・情報部總是給很籠統的情報。
・偶爾情報部也會出包。

【死神與夥伴】

『這次的任務只要待在書店就好。』
情報部提供的資訊一如往常籠統,待在書店?要待多久?哪一間書店都行嗎?但我早就習慣情報部給不詳盡的情報了。

『反正你一定會碰到,給你太多的資訊你也不會理解。』
真是有夠瞧不起人——不、我也不能算是人吧,雖然有人的外表,但人類似乎把我們這類的存在稱為「死神」,即便也有個神字,卻不算神就是了。

說來很有趣,世界上充滿了給人帶來奇蹟或是幸福的神,例如:惠比壽、大黑天,尊稱為神還有點道理,但人類的詞彙中也有負面的神,像是衰神、窮神,當然還包括了死神。大概是無法解釋這些超越人類理解的力量,所以通通歸類為神吧⋯⋯只是我除了同事之外,從沒遇過其他的神,反正那也不影響工作。

我們被派往任務地點前,會聽取情報部的資訊,以及確認這次任務對象的身分,接著便直接出現在世間,至於怎麼抵達?透過什麼方法抵達?這是總部的機密,我們也不清楚,通常一眨眼就出現在任務現場。

我以前接觸過一個遊戲的設計者,他設計遊戲抽到特殊卡牌後,會將角色送往不特定的世界,由系統隨機派送,所以玩家也不知道下一步會開啟什麼地圖、將進行什麼闖關任務。我覺得我的情況就像這樣,只有目標的基本情報,從哪裡開始遊戲則未知——這次算好了,至少我是直接出現在一條商店街裡的防火巷,走出巷子,便看到不遠處有一家書店。

——總部在這方面還挺貼心的。

只是現在外頭下著小雨,而安靜的書店沒什麼聲音,我只能翻著宗教書籍,努力捕捉漂浮在空氣中的微小粒子轉化成聲音,勉強想像著音樂的結構,那是對街柏青哥店偶爾傳來的音樂聲,雖然很微弱,仍是令我欣喜的存在。

但情報部過於粗糙的指示還是會造成困擾,例如這次我的身分像是普通的上班族以外,肩膀上還爬著好幾隻長相怪異的生物,這應該不是動物,我的人類知識裡沒有這種生物,而且觸手老是遮住我的視線很礙事,即使動手揮開不用多久又會回來,我只好忍受這些奇怪的生物在我耳邊發出詭異的聲音,一邊翻著書,像這種會妨礙工作的事,應該要先說才對。

「抱歉——」
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我習慣性地往後退了一步,將走道的空間讓出來。

「如果造成您的困擾,請不要見怪。」
嗯?是在對我說話嗎?

我這時才抬起頭,發現這次的目標正在眼前,我用很短的時間回想著資料上的照片,跟眼前的少年來回比對,淡色的頭髮、鼻梁高挺、細長的眼角看起來有點秀氣。

「音樂!」
比起確認了目標,少年掛在脖子邊的耳機裡發出細小的聲音,更將我的注意力全部拉走。

「啊?很吵嗎?抱歉。」
雖然是耳機流洩出來的聲音,在安靜的書店裡仍能隱約聽見,因為很小聲又聽不清楚反而變成有點惱人的噪音,有些不友善的人甚至會白眼。他趕緊從口袋裡拿出一台小型的機器,隨手一按,聲音就停止了。

「不——這是新型的 CD 隨身聽嗎?」
記得不久之前,這世界發明了 CD 隨身聽,許多在街上的年輕人會帶著這樣的機器一邊走路一邊聽音樂,不需要特地去唱片行聽音樂,有了這種機器就更方便了,在任何地方都能聽音樂,是人類第二偉大的發明!

順帶一提,人類最偉大的發明當然是音樂。

「 CD ?不是、這是 iPod ,是新型的沒錯。」
像是聽到不熟悉的事物般,少年稍微頓了一下,這也是我接觸人類常遇到的反應,由於我們的時間概念與人類不同,我說出來的詞彙常常會令人產生困惑,難道這世界已經沒有 CD 這種東西了嗎?

「但裡面有音樂,對吧?」

「嗯,是的。」

「我能聽嗎?」
太有趣了,人類雖然老是發明一些沒意義的東西,但把機器縮得這麼小,能更輕便地把音樂帶在身邊實在太棒了,要不是我們的任務只在世間停留七天,我真想要擁有這種東西。

少年一副遇見怪人的表情,但在我熱切的眼神下,還是將掛在脖子上耳機的一邊遞給我,當我將耳機放進耳朵後,他才按下機器上的播放鍵,耳朵裡立刻傳來了節奏強烈、搭著流暢的歌聲,終於不用再補捉那些微小例子,是真真實實充斥在耳裡的音樂,真是太好了——對我來說什麼音樂類型都好,像信仰一樣無需質疑,音樂就是如此崇高的存在。

「⋯⋯這種⋯⋯可能有點⋯⋯」
因為一邊耳朵聽著音樂,所以少年的聲音聽起來斷斷續續的,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臉頰比剛才紅了一些,看他低頭看著手上那台機器,似乎是在介紹這段音樂。

人類這點也很奇怪,音樂明明這麼美妙,為什麼在介紹音樂的時候總會臉紅、感覺很窘困的樣子呢?之前幾次在唱片行,我偶爾會好奇的詢問身邊的年輕人正在聽什麼音樂,那些年輕人的表現也跟現在我眼前的少年相似,好像介紹自己喜歡的音樂是一件難以啟齒的事一樣。

「太好聽了!」
我瞄了一眼那台機器,上面顯示著一張黑白塗鴉風格的封面,歌曲資訊是 My Chemical Romance - Famous Last Words ,我在激昂的歌聲中,說出感想——當然對我而言,任何音樂都很好聽,但這首是比好聽更好聽。

「是嗎?」
像是鬆了一口氣般,少年才收回不安的眼神,將機器交到我手中,「你聽完再還我就好。」

聽他這麼說時,我心裡瞬間產生了「簡直就像天使一樣」的想法——不過我也沒見過天使啦,只是粗略的舉出著宗教書籍裡的知識來比喻。為我枯燥乏味的任務帶來音樂的人,絕對是天使。

我滿足的兩耳都塞進耳機,一邊輕晃起肩膀,一邊享受著音樂。如果不是有任務在身,我多久都能聽下去,聽完兩首歌之後,我有些不捨的拿開耳機,將那台機器還給少年。

「真是太好了,今天的能量充飽了。」

「這樣說可能有些奇怪,不過您——」
少年將機器收回口袋裡後,同時也將隨手翻閱的書放回書架上,謹慎的開口。

「啊、忘了自我介紹,我叫千葉。」
差點因為音樂而耽誤了要事,我立刻回到工作中的狀態。

「您好,我叫七海建人。」
聽到我的自我介紹,少年趕緊恭敬的挺起肩膀,也禮貌的自我介紹,不過他的名字我早就知道了,這個步驟只是方便我確認目標沒錯而已。

「⋯⋯我想說的是,千葉先生你會不會覺得肩膀很重?」
他說這話的表情有些遲疑,這時我才回過神,從一開始就攀在我肩上的那些生物始終沒有離開,數量甚至還有增加的趨勢。

「我沒什麼感覺。」
沉重啊、輕盈啊、酸痛啊、疲勞啊,這類身體會有的感覺我都沒有,除了偶爾會妨礙視線之外,我並沒有多大的困擾。

「這樣啊⋯⋯」
我的回答好像出乎他意料,七海有些失望的垂下眼。

「可能是遊戲的初始設定吧,或許過幾天就會發現他們的用處了。」
我想起那個遊戲公司職員的說法,遊戲中玩家會撿到莫名所以的寶物,當下通常不知道用處,但隨著遊戲關卡的前進,便會發現搜集的寶物各有用處,我肩膀上那些不知名的生物大概也是這種系統設定吧。

「千葉先生你看得到?」

「當然啊,只是之前沒遇過這種設定就是了。」
這麼多這麼煩人,怎麼可能看不到呢?這時我才注意到其他人身上並沒有這些生物。

「既然這樣,怎麼不處理?」
像是看到不堪入目的事物般,七海帶著些許抗拒的視線朝我肩上瞄了一眼又迅速的收回。

「我有試著驅趕,但沒用,沒多久又回到我身上了。」
我老實的回答,這些生物比外面的毛毛細雨還煩人。

「驅除沒用的,你需要祓禊。」
七海說了一個我知道的詞彙,那是人類淨化的儀式,以前接觸的對象中,也有這種情況,只是我不知道要淨化什麼,像是生病的小孩經過祓禊身體自然就痊癒了,也許那也是一種醫療的手段吧。

「這裡不太方便,要不要去對面的咖啡店?」
掃視了書店內狹小的空間一圈後,七海這麼提議道,我當然求之不得。

「不是去神社嗎?」
我跟著七海走出書店,他朝飄著細雨的天空望了一眼,嘆了一口氣,便從放在門口的傘架抽出雨傘,這也是我不太能理解的人類行為之一,人常常看著天空嘆氣,尤其是雨天。

然而這是必然的事。

不是指天氣變化那種必然,而是在我的任務中,總是雨天——陰雨綿綿的天氣、刮風大雨的天氣、我甚至還遇過暴風雪的惡劣天氣,雖然有點麻煩,但不影響工作。

「你不撐傘嗎?」
見我也不看傘架一眼便毫不猶豫地走出書店,七海似乎訝異我手上除了公事包以外,什麼都沒有。

「這不礙事。」
說著,綠燈亮了,我跟著人潮前進,沒幾步就到了對街,我迫不急待的打開咖啡店的門,因為咖啡店裡也肯定充滿了輕柔美妙的音樂。

我們各自點了咖啡後,找到落地窗旁的位置坐了下來。

「你先這樣別動。」
正當我想拿起咖啡喝的時候,像是怕我灑翻這杯黑色液體似的,七海伸手制止了我的動作。接著他的手在虛空中比劃了一下,左邊肩膀的那些生物突然就消失了,我有些驚奇地看著空無一物的左肩,眼角餘光又捕捉到另一側也一樣,那些干擾我視線的生物像被殺死般,一點痕跡也沒留下。

「你用了什麼方法?」
看他手裡什麼武器都沒有,我不禁好奇了起來。

「這對咒術師來說也不是多難的事。」
他平靜的坐正後,淺嚐了一口咖啡,說話的表情像是咖啡很苦澀一樣,既然覺得苦,為什麼不加糖?

「咒術師跟醫師有什麼差別?」
這也是目標資料上載明的——咒術師,這是七海的職業,但說職業似乎也不太精確,他還是在學學生,現在是一邊上學一邊承接任務,就我的理解大概是「實習」的概念,所以是準咒術師才對。

對我來說人類是什麼職業不太重要,職業的分別也只是營生的手段而已,只是我很好奇他一下就解決了糾纏我許久的詭異生物,技法與醫師拿著手術刀跟鑷子切開人體東翻西找一樣神秘,但咒術師似乎又更高一個層級,他手上沒任何器具,感覺就像徒手捏死小蟲般輕而易舉。

「如果以都是幫助人遠離痛苦這點來說,我覺得沒什麼差別。」
七海思考了一會兒,很認真的回答我的問題。

「原來如此。」

「但遠離痛苦的下場,有些是生有些是死,這點也意外地相似。」

「說到這個,你們有些人會認為死亡是脫離苦海,我記得宗教上也有這種說法。」
既然活著那麼痛苦,為什麼要活著呢?我想著這個問題時突然有被打醒的感覺,要是沒有活著的人類,我們可能會集體失業,那可不行!

「我們?啊、確實有些咒術師不是祓除咒靈,而是對人下咒的,咒術可以救人也可以殺人,差別只在於理念不同,如果認為某人活著很痛苦,用詛咒殺了對方,也可以說成是救人吧,但咒術師原則上不能殺人。」
他似乎誤會了我的問題,解讀成偽裝成善意的殺人意念了,這跟醫生說的醫療手段能救人也能殺人一樣吧?

不過比起這個小問題,我還是趕緊找到機會插入正題。

「為什麼有人會認為活著很痛苦?」
簡而言之,你覺得很痛苦嗎?如果不想活的話,我可以「認可」哦。

我的工作是接觸目標後,評估「放行」或「認可」。在這接觸的七天內,目標等於是死神的獵物,只是我們不像動物般獵捕目標,而是依接觸的狀況,評估對方是否該死,如果認為他有活下去的理由,就會往上呈報「放行」;相反的,若認定目標必須死亡,便會呈報「認可」,在第八天的時候,目標便會因為意外或謀殺等原因死亡,但死因不包含病死或自殺,那不是死神管轄的範圍。

因此討論生死的態度,最能迅速了解目標的狀態,畢竟七天真的很短暫,而這也只是工作上的必要程序罷了。

「是因為未知吧。」
七海斟酌著我的問題,審慎地回答我。

我莫名的喜歡他謹慎的態度,不會急著給出答案,而是經過思考後才開口,這樣的談話節奏讓我產生了一種踏實感,經手過那麼多人類的死亡,看過太多在這年紀莽撞的人,七海絲毫沒有那種感覺。

「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事,是好事?還是壞事?還是無法抵抗的災難?對於未來的不確定感,讓人感到很恐懼,而在恐懼中活著,當然也是痛苦的。」
沉吟了一下他又接著說下去,把前一句的形容描繪得更具體。

「包含死亡嗎?」
畢竟死亡也是未知的恐懼啊,說這話的同時我的心情頓時輕鬆了起來,因為今天的工作太有效率了。

「死亡反而是唯一肯定的事。」
原以為他會說出死亡也是令人恐懼的,聽到這樣的回答令我感到有些意外,這少年果然很特別,我不禁為太急著下判斷的行為感到羞恥。

「所以你接受突如其來的死亡?」
要是跟你說你七天之後就會死,這樣也能接受嗎?

「與其說是接受,不如說是認命,活著的痛苦就是要時時刻刻擔心各種事,但死亡反而是最不需要擔心的,除了死亡之外,還有很多事得煩惱。」
如果這種話是從中年人口中說出來的,我還能理解,人得經過一定的歲月才能擁有足夠的社會經驗,對世界的看法也才會趨於穩定,但這個十六歲的少年到底經歷了什麼,才會說出這種像是嚐盡人生百態般的感想?

我想起人類在這個年紀的時候,常常故作憂鬱,盡說一些空泛的論調,像是沒有人理解我啊、空虛到活不下去了之類的話,我以前就遇過一個成天說著好想死的少女,我也如她所願地呈報「認可」,七天後她死於一場車禍。但七海感覺不是那樣,他平靜內斂的眼神,彷彿死亡像呼吸一般自然。

「⋯⋯如果以人類的平均壽命來說,大約有七十年活在煩惱中。」
扣除幼兒時期尚未發展健全,七海將活著這件事具體的以數字表達,對死神而言七十年僅僅是短短的一瞬,但對人類而言,卻足以走完一生,一生都活在煩惱中,那是我難以想像的事。

「抱歉,我不應該把話題說得那麼沉重。至少千葉先生你身上的咒靈應該都解決了,請別太在意,接下來惡夢的頻率也會減少,不會有事了。」
七海像察覺這對話似乎不太適合在初次見面談般,趕緊改口,咖啡也喝完了,便俐落地起身告辭。我是沒有做惡夢的困擾啦,因為死神不用睡覺,但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那抹淡薄的身影已融入霧雨中。

算了,反正還有六天可以再嘗試接觸,我繼續小口小口地喝著嚐不出味道的咖啡,專心享受起咖啡店裡的音樂。

▶▶▶

——接下來不會有事了。

七海雖然這麼說,但第二天便察覺那些詭異的生物又再度回到我的肩上,看來又是系統設定。

天氣依舊沒有一絲好轉的可能,我習以為常的站在唱片行的試聽機前,順便抬頭看著玻璃窗外的天色。現在不少唱片行轉型兼賣咖啡,應該是為了讓人能一邊享受音樂一邊喝咖啡,我覺得這跟咖啡店沒什麼差別,不過唱片行可以試聽更多音樂,所以我還是會點一杯咖啡假裝自己跟旁人相同,而這個時間意外的很多客人,看起來跟我差不多年紀的上班族很多,那些人不是為了工作,而是跟我一樣「只是在摸魚」。

——看來不管是死神還是人類,摸魚的手段也大同小異。

「千葉。」
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我轉過頭發現是一個年輕人,脖子上掛著又粗又大的項鍊,手上套著一堆閃閃發亮的戒指,不過看他直接喊我的名字,我便猜到他是我的同事,「我是尾道啦。」他衝著我露出開朗的表情。

「這次是怎麼回事?你肩膀上怎麼聚集了這麽多?」
他指著我肩上那群越來越多的奇怪生物。

「我也不知道,八成是人類世界的新型生物吧。」

「這個叫咒靈,只有咒術師能處理,不過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數量這麼多的,遠遠就看到你,因為這實在太顯眼了,我聽說你這次是跟一個咒術師接觸。」
原來如此,所以他才能光靠背影就喊出在人間化成別張臉孔的我。

「是嗎?」
情報部連這個資訊也沒給我,我不禁在心裡嘆氣,心想著若是我這樣抱怨,情報部一定會回:「誰叫你沒問。」

不過這也許就是為了這次任務的設定,我身上總有這些咒靈,才能順利跟那個咒術師少年接觸。

「這次我的目標是一個女孩,今天是第一天。」
見面稍微聊一下任務內容,也是死神之間共有的默契,我們沒有像人類那麼多煩惱,任務其實也不算太難,所以總是很輕鬆隨意,像是閒話般的程度而已。

「第一天就跑來摸魚?」

「沒辦法,那個女孩現在正在學校裡,我的身分不適合走進校園,只好先來聽音樂啦。」
我們死神都無比的熱愛音樂,一有空絕對都是跑到唱片行聽音樂,遇到同事的機會很高,而我現在這樣子大概很顯眼吧,我忍不住瞟了一眼肩上的生物。

「反正,十之八九都是『認可』。」
尾道悠哉的說出尚未調查便獲得的答案,這也是我們這行不成文的規則——如果沒有特殊的理由,通常是認可。

久而久之,大家便不再認真調查了,只是我不是那種類型,只要是執行的任務,我還是會盡本分的與目標接觸,經過深思熟慮後才提交結果。

「我是沒辦法像你這麼敷衍。」

「我也是每次都嚴格審核的哦。」
輕佻的語氣聽起來根本不是那回事,我有些無奈地點頭應了一聲,正想掛上耳機繼續聽音樂時,我留意到外頭的人群中,出現了那抹淡淡的身影。

「我先走一步。」
聽了我的話尾道也只對我擺擺手,表示收到,接著便沉入樂聲中。

沒想到第二天也不需要特別追蹤便遇上目標,我一邊想著這次任務意外地輕鬆,一邊搭著唱片行的手扶梯下樓,來到澀谷街上,這麼多人當中,要發現目標並不容易,在這萬分之一的瞬間找到七海,實屬幸運。

但今天他不是一個人,身邊還有朋友。

「好期待這期的連載!」
他身旁的友人拿著剛結完帳的漫畫週刊這麼說著,而七海只是點點頭,仍翻著手中新發售的推理小說。

「七海。」
我率先叫他的名字。

「啊?千葉先生?」
一抬頭,臉上寫滿訝異,大概沒想到隔天還能遇到。

「哇!你身上也跟太多了吧!」
他身旁的友人卻反應很大的發出驚呼,原來他也是咒術師,這時我才明白七海訝異的表情是因為我肩上那堆咒靈。

「怎麼可能?我昨天不是已經幫你祓除了嗎?」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系統設定——這種回答應該會引出更多問題,所以我便隨口敷衍了一下。

「這麼多得馬上處理吧?雖然看起來應該是蠅頭等級的咒靈,但數量太多也是會造成傷害的,要不要回高專?啊、你好,我叫灰原。」
灰原是個熱情的少年,表情十分豐富,一下皺眉一下又睜大眼觀察著,讓我看得十分入迷。

「你好,我是千葉。」
而且都很有禮貌,我喜歡有禮貌的人。

「千葉先生,你這陣子有去過什麼不尋常的地方嗎?」
大概是不能理解怎麼會一夜之間又冒出那麼多咒靈,七海放下手中的書,認真的詢問我。

「呃——要說不尋常的地方,或許該稱為地獄吧。」
人類死後的地方,既不是天國也不是地獄,實際上根本沒那種地方,但想起人類對死後的片面想像,為人帶來死亡預告的死神怎麼想也不可能來自天國,於是我勉為其難的選了地獄。

「噗、千葉先生好有趣,地獄有很多種哦,是加班的地獄?還是家庭的地獄呢?」
灰原忍不住笑了出來,我無法理解灰原為什麼笑得這麼開心,這表示我說的話很好笑?其實我沒有在開玩笑。

「會聚集這麼多,源頭可能是常接觸的地方沒錯。」
七海很認真的思考著,而這時我放在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響了,死神在人間的時候,為了方便情報部聯絡,都會配置手機,我猜到是情報部打來的,便立刻接起來並稍微步出書店的範圍。

『東京都江東區住吉 1-33-4 204 號室。』
情報部什麼招呼也沒打就直接報上一串地址。

「這是什麼意思?」

『你這趟任務的住處。』
聽到這樣的回答,我忍不住翻了白眼,居然有設定我的住處,怎麼不先說?

「所以現在得把目標帶回住處嗎?」

『隨你的判斷,總部這邊只是認為這樣會對你比較方便。』
既然會對我比較方便,怎麼不事先提供情報?但我已經懶得再多說什麼了,電話掛了之後,我回頭看著兩名表情寫滿擔憂的咒術師。

「請問,方便來我家嗎?」

就這樣,我們一起搭上電車,我趁著搭車的時候用手機搜尋地址,將他們帶到「我家」。

▶▶▶

我才剛打開門,根本沒時間查看內部的情況時,突然被拉住衣袖。

「千葉先生、你先不要進去。」
七海的聲音剛落,我便抬頭看到裡面湧出無數跟我肩上那些咒靈一樣醜陋的生物,而且體積更大。

「哇——這不得了了!」
與「不得了」的語意相反,灰原的表情帶著興奮。

「請你先離開吧,這裡有點危險。」
說著,他把我推向後頭,不過咒靈這種生物對死神完全無害,我不認為有危險,但為了掩飾,我還是裝出恐懼的表情,一步一步往後退,為了演得逼真一點,還補上一句:「太恐怖了!」

退到樓下的公寓門口之後,我不知道兩個年輕的咒術師在「我家」幹了什麼事,身後突然傳來一陣爆炸與玻璃碎裂的聲響,我回頭看了一眼,只見二〇四號室位置的窗戶由內而外的被擊破,身形碩大的咒靈頓時從窗戶竄出,緊接著便看到灰原從陽台那一側跳出來,朝著咒靈攻擊。

在我眼裡看起來就像不良少年打群架的感覺,只是對手不是人類,沒多久後,咒靈便被消滅了。

從那兩個人「搞定了」的眼神中,我獲得了許可,才悠哉地踏上樓梯,回到公寓前。

「抱歉,窗戶報銷了,有些傢俱也毀了。」

「沒關係。」
這是實話,因為這也不是我家,只是情報部為了方便我執行任務安排的,八成也是某個人類的住處,而我則是暫時借用。

「這樣一來,應該不會再被糾纏了。」
七海判斷我身上那些咒靈都是源自於這裡,並且確實祓除後才露出了放心的表情。

「但你們都是這樣工作的嗎?隨便在路上遇到,便跟著人回家。」
為了表現出人類應有的禮節,我打開根本不知道裡面有什麼的冰箱,想找出飲料招待,結果裡面只有滿滿的啤酒,連瓶礦泉水都沒有,高中生不能喝酒,這點常識我還是有的。

真是麻煩——得去便利商店買。

「看來千葉先生很愛喝酒呢!不用客氣了,我們馬上就走。」
灰原跟著我一起探頭望著冰箱內部,愛笑的他又露出笑容。

「啊不⋯⋯」
可是我還沒完成任務啊。

「不然我去買好了,我記得來的路口有便利商店。」
似乎意會到我還有話想說,灰原便自告奮勇地站起身,敏捷的身子一溜煙的消失在門口。

「你有很好的朋友呢。」
我忍不住發表感想。

「嗯,是啊。」
因為一路過來我忙著查地址,根本無暇觀察,我突然發現七海的表情跟昨天比起來,柔和了許多,當然跟灰原豐富的表情不能比,但平淡的反應裡多了一點與年齡相符的稚氣跟自信。

「而且很可靠的樣子。」
雖然不能理解咒術師做的事,不過我看起來跟一般的高中生不太一樣。

「其實我們還只是菜鳥,經驗也不豐富。」

「再怎麼不習慣的事,做久了也會習慣的。」
這是我發自內心的感想,若要說死神這份工作最不能習慣的事,還是天氣吧,我幾乎沒見過晴朗的好天氣,每次任務總是濕答答的,但真有造成什麼影響,其實也沒有,然後我也就放棄掙扎了。

「這是在社會生存的法則吧?如果是孤身一個人,確實這樣就夠了。」
七海看著我,似乎意有所指,我這才留意到在他眼中,我是一個普通的上班族,迫於生計而無奈地工作著,人類隨著年紀的增長,能任性的額度也會越來越少,而我正是充滿煩惱的大人。

「跟你說的活著的煩惱跟痛苦有關嗎?」
所以你想死嗎?我差點忍不住直接這麼問,因為七海說這些話的語氣,充滿了對世間無常的感嘆,跟他還有些稚嫩的外表形成一種微妙的平衡。

「差不多是同一回事沒錯,等我們從高專畢業,就得單獨接任務了,到那時候,無論如何,唯一能依賴的只有自己,那也相對輕鬆許多。」
單獨執行任務⋯⋯聽起來跟死神的工作很類似,但人類是群居的動物,不管做什麼事都會與人接觸,沒有徹底孤獨的工作,思及此,我突然發覺圍繞在七海身邊的氛圍,用孤獨形容最貼切。

彷彿是一個不小心被塞入年輕身軀裡的老邁靈魂,不管是與自身、或是外界都充滿隔閡,那種難以抹除的疏離感讓人覺得孤獨。

「有夥伴在,不是應該比較輕鬆嗎?」

「在實際執行的情況下,有夥伴當然能獲得多一倍的助力,但——所背負的責任也會多一倍,因為是夥伴,更不能為對方造成負擔。」
沒錯,與越多人產生牽扯,背負的責任也越大。

所以死神都只執行單一任務,除了目標以外只跟最少的人接觸,套句情報部的說法是「避免產生多餘的麻煩」,而人類本身就是麻煩的集合體。

「如果不想面對,也有逃走的選項吧。」
我試著說出一般人會提出的意見。

「逃跑,也是只有一個人才能做的事。」

——不能逃避,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他人。

雖然看起來很孤獨,事實上現在卻不是孤身一人,我想起七海剛才說起夥伴時的表情,是那麼滿足又開心,這就是屬於背負在身上的責任吧。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雖然我心裡已有七八成的定論了,但依照流程,還是得問這個最關鍵的問題。

「請說。」
由於我慎重的提問,七海也扳起面孔,背脊也無意識的挺直坐正,也是這年紀的少年少有的表現,連敬語都從來沒省略過。

「你對死亡有什麼看法?」
通常人類對這問題沒有特別的危機意識,總是會當人生相談般與我暢聊,而七海卻不一樣,認真看待這問題的表情,是時時刻刻意識到死亡的人,想到這我不禁感到有些心痛。

心痛?怎麼可能——死神沒有心才對。

「——在成為獨當一面的咒術師前,我不能死。」
沉默了一會兒,他才緩緩地開口。

「成為獨當一面的咒術師之後,就無所謂了?」
我很快地抓到漏洞追問。

「為了夥伴,我需要拼上性命;為了夥伴,我必須努力不成為絆腳石——因為夥伴就是這樣的關係、是為了讓尚未成熟的人互相幫助成長的設定,如果我不夠努力,而讓自己陷於危險中,等於也害夥伴承受著同樣的風險。」
簡單的來說,如果是隻身一人,陷入任何危險也沒關係。

這個國家的人有一個特性,那就是凡事都「顧及他人」,所有行為都被「不能造成他人困擾」這個隱性基因給牽制著,但那通常也只顯現於暴露在他人目光下的情況,如果在無人察覺的地方,仍會做出有失規範的行為,但七海又跟這種性格不一樣,他不是怕造成夥伴的困擾,而是認為確保夥伴安全無虞是他應盡的責任,降低自身的風險,也等於維護了夥伴的安全。

「以前有一個人跟我說,他無法想像兒子比自己早死,因為這樣,他變得很恐懼死亡。」
人類真的很奇怪,可以因為他人而恐懼死亡,也可以為了他人變得無畏,即使做這工作這麼久,每次獲得的答案都讓我又窺見了人的另一面,然而人類永遠都有我未曾看過的面貌。

「對啊,咒術師承擔的就是這種生命的重量。」
這是接觸以來,七海第一次露出笑容,那是帶著覺悟的苦笑。

「但你沒有逃。」

「只是還沒逃而已。」

——不要逃,人生沒那麼絕望。

差點要說出無謂的安慰,然而正好在我止住聲音時,灰原的聲音自門口傳來,將凝結在我們之間的沉重空氣攪散。

「我回來啦——千葉先生喝可樂嗎?還是想喝茶?反正我通通都買了!」
見灰原提著一大袋飲料回來,我沒有漏看七海又露出些許無奈的微笑,那也是人類複雜的表情之一,在理解了他對夥伴的定義後,竟意外的產生某種酸澀的感覺,我吞了口口水,依舊沒有味覺,我並不知道酸味嚐起來是什麼味道。

「謝謝,茶就可以了。」
我隨意拿起一罐飲料,打開來喝了一口,嗯,還是沒味道。

「對了,千葉先生身上這些也該一起處理吧?」

「好,麻煩你們了。」

之後我身上那堆麻煩的生物便被俐落的清除乾淨,用人類的說法是獲得了一身輕盈的感覺。當然這些咒靈隔天又依照設定回到我身上,但我沒再尋找咒術師,而是安穩的在唱片行度過任務所剩的日子。

別放棄啊!在那段晦澀沉重的對談中,我用「放行」的結論為這個還不夠成熟的咒術師打氣。

【任務筆記】

二〇〇六年,入梅。

目標:七海建人(十六歲)
結果:放行

這世上沒什麼值得期待的事物,但不包括青春。
有禮貌的好孩子。笑起來很好看,可惜笑容不多。
如果可以,希望他能再感受一些活著的美好,例如音樂。

iPod 是世界上第三偉大的發明。(第一是音樂;第二是 CD 隨身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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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嚷著說要寫機場文,結果最後變成死神亂入系列。
剛好最近在重溫《死神の精度》與《死神の浮力》這兩本小說,突然想要致敬我對伊坂的愛,於是決定開這個莫名其妙的系列來完成機場文。
千葉的存在很恰當的能陪伴地獄四少的死亡啊!
對於沒看過這兩本小說的人可能會感到困惑,關於千葉的小介紹我補充在 PLURK PASTE
能順帶圓一個寫伊坂幸太郎的同人文這個夢,實在讓我太開心了,不小心一天就噴了這麼多。
5 息の仕方思い出したよ: 死神與夥伴 *涉及伊坂幸太郎《死神の精度》設定。 *此篇暫無 CP 要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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