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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nami and Gojo, and sometimes with amazarashi.

2020 年開始至今。 關於七海建人與五條悟的很多很多,以及最愛的 amazarashi 。 七五 | 五七均可,我喜歡互攻。 大多原作向,不知道會寫多少,有靈感有時間就會繼續寫下去。

2024-03-21

死神的特殊服務

*涉及伊坂幸太郎《死神の精度》設定。

【死神的特殊服務】

我抱持著「想去南方度假」的心情整理著上次任務結束後的報告,其實死神最重要的工作只有提出認可或放行,之後的事都是總部那邊處理,但每次結束後還是要提交任務報告讓這份工作變得更流於形式,也消磨掉不少熱情。

雖然我們評斷認可或放行真正的理由不會載明在報告裡,但報告還是得掰出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然後這些沒有意義的文字最後都封存在總部的檔案庫裡,每份檔案都代表著一個人的人生,想想其實挺草率的。

『千葉,又有任務了。』
正當我埋首在文件中時,情報部打了電話來通知,我不得不中斷手邊的文書作業。

『唉、該不會又是——』
我話還沒說完,情報部人員在電話裡已經先笑出聲打斷我的話。

『是啊,最近正是咒術師大量回收的時期哦,資料傳到你的手機裡了。』
什麼咒術師大量回收啊?這種輕佻的語氣聽了令人感到不悅,我虛應了一聲後便掛掉電話,點開手機裡顯示未讀的訊息。

『啊?』
我看著這次任務的目標,產生了「也太快了?」的想法,七海的結案報告都還沒寫完,下一個就是⋯⋯

但毋需再多問情報部什麼,反正他們也不會給我答案。

『要申請外出?』

上一趟任務回來不久,我為了七海對我提出的請求前往總部,這種事肯定不是情報部的管轄範圍,而我也並不了解所有事情的運作機制,站在顯示著各部門方向的螢幕下方思考了很久,最後我決定先問問管理部。

至少被帶回來的靈魂,都先送到管理部。

管理部沒有情報部那種過於冷漠的感覺,反而多了近似於早市的忙亂與從容,畢竟這裡所接觸的都是新鮮的人類靈魂。

『對,應該還沒處置吧?』
這也是我的猜測,畢竟才剛帶回來不久。

『說什麼處置的,把我們想得太無情了吧——我看看哦,有了、七海建人對吧?目前正在等待中。』

『等什麼?』

『你沒看到我們未處理的案件數量嗎?』
我順著他指著頭頂上那個巨大的螢幕望過去,上面顯示的數字高達了七位數,未免也太多!根本就是「人」滿為患的狀態。

『既然還在等待,我申請帶走應該沒影響吧。』

『暫時帶走當然沒問題,反正我們永遠處理不完這些人,你要帶去哪?』
對方對於頭頂上那個不斷跳動的螢幕看板早就不在乎的樣子,某方面來說,就像數字大到心理無法承受的時候,便會選擇性地無視。

『南方。』
馬來西亞?澳洲?印度?我思索著幾個就我知識而言屬於南方的國家。

『南方?那是哪邊?』

『有海有沙灘、有清涼椰子汁的地方吧。』
說穿了我也沒把握。

『回到人間嗎?』
這時管理部的人表情突然冷了下來,我感覺到一股不太尋常的壓力,果然不行吧——把好不容易認可的人再帶回人間,這種事怎麼聽都很亂來。

『可以哦。』

——咦?

『你們都這樣做事的?』
居然這麼隨便!

『聽起來怎麼感覺不像是稱讚,反正我們這裡也快忙死了。』
哪一個部門不忙啊?人類那麼多,我們的業務量也跟著倍增。

『死神不會死。』

『也對!』

『那可以回到過去嗎?』
我突然想起七海所說的南方,並不是指真正的南方,而是對「過去」的比喻,趕緊修正了需求,這下總會被拒絕了吧,回到過去這種事,聽都沒聽說過!

『可以哦。』
管理部的人爽快的一口答應,害我當場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我很確定你們部門做事非常草率。』
我忍不住說出心裡的想法,沒想到換來對方一個與紛亂工作環境差距很大的開朗笑容。

然後我收到一份申請表格,要我填好之後再送回去就可以了。

——跑馬燈體驗申請。

這是什麼啊?表格的背面寫滿了注意事項,以及申請的流程,因為過於複雜,我暫時無法靜下心來仔細閱讀,便將表格壓在桌面,先處理手邊的其他事,然後現在又收到五條任務,我頓時有種想停下這一切的感覺。

嘆了一口氣,我還是得面對工作,簡短地聽完情報部的報告後,便前往任務地點——在認可七海的那時,咒術師與咒詛師兩方陣營互相槓上,五條也在那段時間被封印起來,雙方的衝突擴大,除了我以外,還有好幾名死神也帶回認可的人類,總部將此事件稱為「澀谷事變」;然後澀谷事變後,咒術師為了解除咒詛師對五條的封印,展開了一連串的行動,在我們都還沒處理完澀谷事變的後續時,五條的封印被解開了,現在雙方又即將進入一場新的戰爭。

以上是我忙於文書資料時人間所發生的事。

由於兩趟任務的時間太近,又是同樣職業的人,這次執行的過程我顯得意興闌珊,但還是有好好的接觸與對話,而且五條跟七海一樣是都被我放行過,這次也只能毫無私心地提交認可的決定。

只是在送出之前,我想到管理部那面巨大不斷跳動的數字螢幕,默默地產生了又給他們增加工作量的愧疚感,不過那也只是一瞬間的念頭罷了。

順帶一提,關於這次五條的任務,我其實是被安排為不動產管理人,在解除封印後到死亡確認的那短短的幾天內,他只是被動地聽著被封印期間的事,我會用「被動」來形容,是純粹我以旁觀者角度的觀察,過去跟五條接觸的經驗,很清楚他不是那麼冷漠的人,然而這次卻有很大的差距。

澀谷事變的傷亡很慘重,然而他沒有餘力消化已經過去的事,便被逼著面對眼前更大的難題,急著翻頁的人生,光是維持虛有的表象已經耗盡全力了吧。

冬天是相對乾燥的季節,但這天卻不太尋常的下著雨,對我而言卻是再普通不過的任務風景,我站在約定好的車站出口,他很準時的出現在往來的人潮中。

「您好,我是千葉,負責這次的相關手續。」
跟以往像釣魚般等目標自行送上門不同,這次是我主動聯繫,藉口是不動產管理業者需處理七海所留下來的承租公寓手續,其實每個月從銀行帳戶自動扣款公寓的租金及管理費,就算無人居住也沒關係,但隨著人口老化與社會疏離的問題,產生了不少孤獨死亡很久都沒被發現的事件。

所以不動產管理業者也有配合保險公司的機制,只要政府機構那邊的系統確認某人已經亡故,連帶的也會對銀行、保險等公司發出通知,而不動產管理業者則是到了第三手從保險公司那邊獲得資訊才開始處理後事,但這都是題外話,總而言之,這時期要接觸五條只能從這裡下手,而且時間很緊湊。

「我不知道他把我設定成擔保人。」

「應該不算是擔保人,上一次更新租約的時候,他有要求管理公司這邊如果要清理物品時,得先聯絡您。」
算是租屋保險的附約吧,類似後事指定人的概念,畢竟七海也只是一般人,並不是什麼背負幾億資產擁有指定律師處理遺囑的大人物。

比起只需要見證人類死亡、並將他們帶離人世的工作日常,這次附加於腦袋裡的法律條文跟資訊有點多,讓我體認到實際處理人的死亡真是件繁瑣的事。

「是嗎?」
語氣聽起來不太在乎,冷漠得有些令人擔憂,我不著痕跡的偷瞄了他一眼,跟記憶裡那種不夠穩重又輕浮的態度不同。

對了,跟上次夏油死刑認可的時候很相似,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疏離感,卻又莫名的認為,這才是五條真正的模樣——二十九歲成年人應有的模樣——而那個老是說話不正經的樣子只是裝出來的。

我們沒有撐傘,直接從車站朝著公寓前進,雨勢不大,但短短約五分鐘的路程還是讓頭髮變得潮濕,一進入公寓的走廊後,他甚至連將身上的水珠撥開都懶,逕自走進電梯,無須我多問,他老早就掏出鑰匙打開大門。

如預期般,沒有食物放到過期發爛等奇怪的氣味,但靜置了將近兩個月無人進出的空氣十分黏滯,五條熟門熟路的開了燈,順手將鑰匙放在門旁的鞋櫃上,踩著拖鞋走到最裡面,一把拉開窗簾,打開落地窗讓空氣流通。

以單身男性的居所而言,這個環境算相當乾淨,我稍微瀏覽了一下室內的狀況,從生活的痕跡能看出個性,這點也毫無疑問。

「——千葉先生。」
拉開窗子後,五條只是站在那望著外頭陰雨的天氣,連回頭都沒有。

「嗯?」

「你認為該處理的,就直接處理掉吧。」
意思是說,他什麼也不想管。

我有些無奈地看著這些私人物品,其實等我結束這次任務後,也不是我來處理,總會有人來做這些事——真正的管理公司、清潔業者等等,而且說句難聽的,接下來五條也會被認可,那便會成為後事指定人也不在世的情況。

但那也是業者該煩惱的事,而不是我。

我沒有答應五條的要求,有些茫然的看著所有物品都被整齊收好的空間,突然發現了音樂,就算在這個氣氛非常沉悶的情況下,我還是忍不住伸出手,拿出那一張張的 CD ,旁邊還有比 CD 多很多的 DVD 跟藍光,都是一些怪電影。

有好幾張專輯的封面像是同樣風格的設計,鮮明的插畫風格,引起我的注意,仔細一看發現都是同一個樂團,我歪著頭看著名為「 ASIAN KUNG-FU GENERATION 」這個名稱,好像曾經在唱片行看過,但我記得沒拿起來聽,於是就隨便將其中一張放進播放器裡,原本安靜的室內被舒服的吉他音牆填滿,雖然是尋常的搖滾樂團曲風,卻莫名的跟唱片封面契合,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清爽感。

「啊⋯⋯那是⋯⋯」
五條聽到聲音後才終於回過頭來,他的聲音隱沒在樂聲裡,但我沒理他,蹲在音響前將音量再調大一些。

「自從習慣用手機聽音樂之後,他清掉了大部分的 CD ⋯⋯」
他的話毫無脈絡,甚至連走過來的步伐都有些不穩,我這時才發現,五條並沒有表面上那麼冷漠,刻意撐起漠不關心的態度,只是因為不知道怎麼面對。

結束夏油的生命時也是,任誰都看得出來在逞強,其實他比誰都難受,然而他沒有因為難受而改變計畫,這也是性格上冷酷的表現,同時也是對自己殘酷的懲罰。

「但這些都沒扔掉,因為他說封面特別設計過,風格十幾年來都保持一致,扔了反而可惜。其實早就沒什麼時間聽了,還是每一張都買回來,這很像強迫症會做的事,還按照發行的年份整齊排列。」
他似乎很懷念的蹲在我身旁說明 ,由左至右,年份逐漸遞增,而我剛剛放進播放器裡的那張,似乎是第一張專輯,所以 CD 的外殼磨損也比較嚴重,而五條像是被音樂勾起回憶般瞇起眼翻著那些 CD 的內頁。

「我們聽的音樂很不一樣,我其實覺得這些都太煽情了,我喜歡電子樂多一點。」

「雖然說從生活的痕跡能看出一個人的個性,但從音樂的喜好更能聽出來哦,我什麼音樂都喜歡。」
所以我只是個毫無個性可言的死神。

「這麼說也是,我還曾經笑過他,喜歡的音樂跟給人的感覺落差太大,那是什麼⋯⋯反差感嗎?對,就是反差感。」
一邊說著,他終於露出了這次見面以來第一次的笑容,淡淡的,雖然只撐了不到兩秒,努力維持著的冷漠武裝慢慢地卸下。

「七海先生其實蠻多情的。」
還記得第一次讓我聽的音樂,也是相當情緒激昂呢,在那張連開玩笑都不會改變的一號表情下,包裹著感情十分豐富的內心。

正是因為如此,才會對活著這件事太過認真。

「咦?你怎麼知道?」

「呃——因為會思考到死後的人,通常都很溫柔。」
我隨口搪塞,總不能說我其實接觸過很多次,而且喜歡他哦,當然這裡的喜歡跟五條不小心顯露出來的佔有慾不一樣,是單純喜歡跟這個人相處的那種喜歡。

「⋯⋯既然這樣,為什麼要交給我決定?」
從語氣中聽得出來非常不滿,我忍不住抬起眼看著他,但五條像是不想讓我看到似的別過頭,藏不住的情緒還是從握著 CD 而微微顫抖的手洩漏出來。

「因為五條先生是很重要的人吧。」

「既然很重要,為什麼連聲再見都不說!」
滿了、不堪負荷、潰堤的水壩,我腦中被這些毫無來由的詞彙敲打著,看似安全的堤防佈滿龜裂的裂痕,最後一瞬間被洪水沖破,來不及逃生隨即便被名為情緒的大水淹沒。

「⋯⋯」
我知道這時說什麼都無濟於事,只好沉默以對。

彷彿在諷刺這個狀況般,播放著的歌曲跳至下一首,吉他聲很清亮,光聽前奏會以為只是帶著青春氣息的歌曲,結果第一句歌詞卻充滿了悔恨。

——知道了答案的我們,看來還是會重蹈覆轍* 。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我知道,我都知道⋯⋯是我的錯⋯⋯」
即使別開臉低下頭不願讓我看清表情,我還是從壓抑的聲線中聽出自責,代表著不甘心的淚水落在邊角已經被磨鈍了的歌詞本上,只剩樂聲的空間裡是過多無法宣洩的情緒。

所以才什麼都不想看,叫我自行決定怎麼處理?但我想七海既然是做了這樣的安排,肯定有用意的,他不會隨心所欲把多餘的責任推到別人身上。

但就實際面而言,就算五條不處理這一切,也很快就不用處理了⋯⋯我突然想起那份跑馬燈體驗申請表,因為知道任務中肯定會有什麼空檔,所以我帶在身上,伸手摸摸口袋裡被我折了又折的紙張,翻出來看了一下背面的資料。

・申請者可以指定時間、地點。
・每位申請者僅限使用一次。
・過程中嚴禁與現世中的人事物接觸。

後面還有一堆細節,不過我看到第三點時便抓到漏洞,如果現世的人已經死亡,就不在禁止接觸的範圍內了吧?這時,突然有一個瘋狂的計畫在我腦裡形成。

「下次你自己問他為什麼都丟給你處理不就好了?」

「下次?」
那雙像漂亮得像玻璃彈珠的雙眼因為水氣而少了平常的銳氣。

「就是死後再相見的時候啊,雖然這樣講好像沒辦法安慰你什麼。」
而且不會等太久,相信我,剩下的我不能再多說了。

「那也要死後不是什麼都不存在的虛無吧。」

「不管有沒有,這麼想倒是可以讓自己勉強熬過這一關,畢竟人類的情感本來就是很莫名其妙的東西。」
我試著用這種空虛的言詞安慰他,雖然我覺得沒有意義,但人類總是肯吃這一套,那也是想像力的力量吧?死亡是人類唯一無法具體描繪的事,所以有時會成為恐懼的根源、有時也會成為推動自己的希望。

「說得好像你沒有那種莫名其妙的東西似的。」
大概是我的安慰奏效,他有些不自在的揉揉哭紅的雙眼,說話還是帶有一點鼻音,但眼淚倒是止住了。

「有我也不想承認。」
我已經不敢想為了你們這群咒術師破例多少次了,我又忍不住在心裡嘆氣。

「⋯⋯人生中沒有不能割捨的東西,因為最後肯定什麼也無法帶走,所以我總是隨心所欲,想要什麼就買、寂寞的話就找個人陪,完全的利己主義,但也不能說我不珍惜這些東西,而是我早就清楚,這些最終會被割捨掉,既然這樣,我的決定權就只剩是否要短暫擁有而已,相較之下根本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既然這樣我更不需要猶豫太多。」
原來會緊緊握住什麼,是這麼思考來的,同樣的情況,隨著思考的角度不同,每個人都會做出截然不同的決定,我在心裡比較著不久之前七海的態度。

雖然外表看似冷淡,七海其實不擅長割捨,所以在握緊之前會猶豫很久;而五條則是完全相反,既然都會失去,他只想著現在這一刻就做好決定了。

就連情緒表現也截然不同,就表面看來,五條事後的態度是比較冷漠的,但這不代表他不在乎,悔恨的眼淚是騙不了人的。

「我知道,那是小小的快樂。」
還是像小孩子一樣,只想到當下,差別只在於失去的時候,成為大人的五條壓抑著自己不大哭大鬧而已,而剛剛那段不小心被翻倒的情緒,反而讓人覺得這才是最自然的反應。

「原來你懂啊,所以必要時,我也會毫不猶豫的捨棄掉——夥伴、隊友、產生價值衝突的親友,甚至是敵對的那一方,必要時我也會殺人,因為一放在天秤上,我的情感變得微不足道,喜歡又如何?在乎又能怎樣?這不能改變任何事。」

「這麼說倒是沒錯。」
但這是神思考的事哦——前提是這世界上有神才行,所以身為人類的你,不需要勉強自己這樣想,即使是最強,終究也只是人。

與心裡的想法相反,我嘴上並沒有否定他。

「我只是盡力的在可能的範圍,接住所有的人,但如果情況變得更糟,無法阻止下墜,我最後肯定會放手,這算是一種求生的本能吧,說穿了我就只是一個自私的膽小鬼罷了。」
求生本能跟感情,不能混為一談,不過我也沒興趣陪他分析這種小事,便將話題轉往另一個方向。

「我不覺得你膽小⋯⋯如果真的恐懼,不會接受超過自己能力太多的挑戰。」
話一說完,我突然發現好像說錯話了,又忘了自己只是局外人的身分,卻不小心說了很了解情況的話。

「我會贏啦。」
沒想到五條一點也不在意,隨著對話越來越輕鬆,他又戴上了那副自信的假面具。

「那只是表面說辭,你很清楚的。」

「⋯⋯有時候真的覺得很累,好想停下來,但現實並不允許。」
背負在肩上的無形之物,其實早就將他壓得喘不過氣,只是身為「最強」,沒有資格抱怨,我歪著頭聽他說出跟七海類似的言論——好累、好想休息。

這並不是最強才被加諸的壓力,而是「成為大人」後自然而然得扛起的義務。

——你終究也是成為一個可靠的大人了。

我心裡不禁感嘆了起來,上一次還為了評斷究竟屬於大人還是孩子而忙碌的在天秤兩端加諸名為評價的籌碼。

「去南方度個假如何?等結束之後,順便帶上這些書,沒被讀完很可憐呢。」
我順手從櫃子的另一端抽出幾本書,裡面都夾著書籤顯示只讀到一半。

「千葉先生是在開玩笑吧!這種書我看不到三頁就會睡著了。」
說得也是,還不如我直接帶走,反正五條說怎麼處置這些遺物都隨便我,可惜的是,人世間任何有形的事物,在任務期間我們碰得到也勾得著,但死神任務一結束,便會變得虛無,我們無法帶走任何具有實體的事物。

雖然感到可惜,我還是隨手抽出幾本書放進包包裡,至少能陪我度過任務這幾天。

「不過這樣想的話,就比較不會恐懼了。」

「你是指死亡嗎?」
雖然這次幾乎是沒有翻盤為「放行」的可能,我還是盡責的抓緊機會順著五條的話,自然地談論起死亡。

「跟寂寞比起來,死亡一點都不恐怖。」

「嗯,對啊,你曾經說過。」
大概是我對這趟任務顯得意興闌珊,在這次錯誤的回應中,五條終於對我投來狐疑的眼神。

「啊不、是因為你說你比較喜歡電子音樂嘛,音樂可以反映個性哦,喜歡電子音樂的人,多半也喜歡跟人聚在一起。」
我隨口胡謅一番,我記得曾在書上讀過音樂心理學的研究,但那是十分冷硬的學術研究,我的鬼扯跟那門學問一點關係也沒有。

「⋯⋯感覺千葉先生有點深不可測。」

「我只是喜歡觀察人而已。」
畢竟觀察人類可是我最重要的工作啊,這應該不算謊言吧。

「所以,只要不是一個人孤獨地死去,就不恐懼了?」
彷彿不願直接認可似的,我執拗的緊追著這個細節問。

「殞命之時皆為孤身——我一直這麼相信著,即使身旁有人陪伴,死亡是只能自身體會且無法傳遞的感受。」
他開始說出一些饒口的用詞。想起第一次接觸時聽他說一些有宗教意味的論述,我那時便清楚他只是刻意藏起內心出豐富的層次,並沒有外表裝得那麼膚淺。

「沒辦法,我這麼做是為了大義——這只是表面上冠冕的說辭。我說過我會殺人,那也不是隱喻,我曾經殺了我最重要的朋友,對我而言,只有他死亡的時候,我才有重新找回過往美好的感覺。即使在那種情況下,我覺得他依舊是孤獨的,因為生與死的六呎之間,是最遙遠的距離。」

「這真的很傷腦筋呢。」
這也是十幾年的差距吧,十年前會說著有人陪著死也沒關係的少年,經歷了許多死別,發現自己的願望只是妄想。

我是真的很困擾,你們這些人類要死就死乾脆一點,不要每一個都對我提出莫名的要求啊!唯獨這點我只能怪自己,是過於認真的死神。

「咦?什麼傷腦筋?」

「我在想什麼情況下死亡才不會『寂寞』。」
要不要在呈交「認可」時順便請總部特例安排一下,像夏油那時那樣⋯⋯不行、我不能再為這些咒術師破例了!

「這問題困擾我很久了呢,因為還沒死,所以始終無法獲得答案。」
他也苦笑著一副沒辦法的樣子。

「⋯⋯不過,我覺得如果活著的時候,曾經成為誰活著的依據,這樣就算會寂寞也能笑著死去吧。」

「啊、之前有人這樣對我說過。」
那是七海,只是他一點也不想找到依據、更不希望成為誰的「必需」。

「我很羨慕啊,不管是被依賴還是依賴著他人,人就是需要這點自私的心,才能緊密的繫在一起。」
羨慕?我望著五條那雙好看的眼睛,單純渴望著被寄予期待的眼神,我隱約能猜出來他心中想著的人。

「⋯⋯所以我也一直在找。」
雖然他這句話是過去式,可以推測是找到了,但從有些遲疑的表情又能讀出他並不肯定,至少現在死無對證的情況下,他無法確定對方是否也這麼想。

「七海先生將你設定為後事的代理人,我想用意就是這個吧。」

——不想造成別人困擾,卻託付了這種麻煩的小事給你,肯定因為你是他的「依據」了。

五條聽著我的話,露出了有些錯愕的表情,停頓了好一陣子他才從驚慌中找回自主,淡淡的笑意先是從眼角漾出來,逐漸擴大,在我眼前露出了像當年說著自己找到小小快樂時一樣的表情。

「⋯⋯真是的。」

這段對話至少發揮了一點安慰的效果,也稍微解開困住五條的枷鎖,因此我趕緊趁他還沒又胡思亂想之前,從帶來的資料夾裡翻出扮演管理業者的必要文件,然後在後頭偷藏了那份申請書。

「因為公司還是得收到正式文件才能處理後續,麻煩你在這裡簽名⋯⋯還有這裡⋯⋯對、這裡也是⋯⋯」
五條根本連看都沒看的就在紙上簽上潦草的名字,最後面對那些承載著過去回憶的遺物,只帶走了那張被他嫌過於煽情的 CD 。

與他在公寓的大門前道別後,我才匆匆忙忙地回到總部,找到上次那名管理部的承辦,又問了他很多必備的手續問題,同時確定了這樣做並沒有違反規則後,才將所有的文件都整理好送出。

接著,日期飛快的推進到二〇一八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我不怎麼關心人類的時間,是從空氣中的溼度與流竄在耳邊那些歡快的音樂判斷——又到了這個節日了啊?想起夏油也是這一天執行死刑,我不禁對總部的安排感到唏噓,但這是連死神都無法參透的運作規則,在人類看來,只能說是「命運」吧。

那場決戰的地點也很有意思,是去年夏油發動「百鬼夜行」事件的地點,不知道五條是不是早有覺悟,特意選了同一個地點跟日期。

無論輸贏與否,都是對摯友的憑弔吧?

然而對死神而言,觀看這場決鬥沒有任何樂趣,過程當然蠻精彩的,但比不上音樂對死神的吸引力,波及範圍也大到很難避開危險,既然結局早就定好了,所以我找了個安全的位置一邊聽著千篇一律的聖誕歌曲,一邊等待結果。

順便用情報部提供的新技術,竊取了咒術師使用烏鴉實況轉播的畫面觀看,這樣也算是有見證到目標死亡吧,科技真是方便。

▶▶▶

『嗨,又見面了。』

『你是誰?』
他大概連自己已經死亡都沒有意識到,勝負就在那一瞬間底定,五條這時的表情比他死亡的畫面更值得留在心裡,那是像整人節目裡發現被整了之後的錯愕表情。

『我是千葉,是個死神。』

『千葉?你怎麼長這樣子!』
他愣了幾秒,這才找回斷片的記憶,指著我的鼻頭大叫。

『這就是你死後第一個感想嗎?真是失禮!』

『所以我死了?』

『這不是廢話嗎?好了,我們上路吧。』
為了「熱鬧的死亡」,時間很趕,連留在人間遊蕩的機會都沒有,我趕緊拉起他的衣領朝另一頭走去。

這時世界彷彿被一分為二,白色明亮的那一邊屬於生者,而另一邊則是由灰色慢慢增加濃度,最後成了毫不透光的黑。

『去哪?』
衣領被我拎著的五條像隻貓一樣縮起腳抬頭問我,不過我懶得跟他解釋就算完全放鬆也沒關係,黑色這邊沒有盡頭,當然也沒有邊界,手腳隨意伸展也不會撞到障礙物。

『南方。』

【任務筆記】

二〇一八年,雪見。

目標:五條悟(二十九歲)
結果:認可

喜歡吃零食,尤其是人類稱為「糖」製成的食物。
喜歡看難看的電影,七海住處那一整排看了就興致盡失的電影光碟,其實通通都是五條的。
看起來沒有責任感,其實自己很清楚責任的界線。
看似不把世俗的規則放在眼裡,事實上也無法打破舊有的規矩。
行為隱隱透著絕情冷漠的味道,只是因為他用三千多個日子不斷後悔著放開曾經擁有的寶物。
雖然任何藉口都不能赦免殺人的事實,但成熟的身體還寄居著來不及長大的靈魂。

連小小的快樂都無法守護——他只能這麼責備自己。
自私自利、缺乏同理心、任性妄為——他並不完美、也不想完美。

最強的咒術師,終究只是人。

「你這傢伙在寫什麼筆記?」
「不要亂看!」
「喂——為什麼把我寫得一點優點都沒有?」
「優點嗎?」
「對啊,什麼叫喜歡看難看的電影,那些電影都很有趣哦,是你們沒有鑑賞的眼光!」
「率直⋯⋯算嗎?」
「⋯⋯聽起來好像很勉強?」
「不接受就算了。」
「原來千葉先生私底下挺彆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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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SIAN KUNG-FU GENERATION / 夏の日、残像——歌詞原文:答えを知って僕ら、繰り返しそうさ。
5 息の仕方思い出したよ: 死神的特殊服務 *涉及伊坂幸太郎《死神の精度》設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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