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是頗具年代感的老舊天花板,五條第一次在這個家醒來沒感受到驚慌與壓迫,無需屏住呼吸留意外頭的腳步聲、無需焦慮的檢視自身、無需恐懼哪一步會出錯而遭到白眼。
他輕手輕腳地在被榻裡翻身,在溫暖的被窩裡伸手抱住背對著他的七海,湊近後頸嗅聞,髮尾殘留著溫泉特殊的硫磺味,在這坐立難安的居所,這片刻的安寧格外美好。
似乎是察覺他的動靜,七海一邊調整姿勢一邊側過頭,與平常愉快迎接早晨的氣氛不同,他敏銳地感受被需要的執念。安靜地拿起解下來放在枕邊的手錶看一眼時間,八點剛過,是差不多該起床的時刻,但七海沒多話就這麼讓五條抱著。
「東京的事這樣丟下好嗎?」
警察跟檢察官的宿命基本上差不多,永遠料想不到哪一天會發生重大刑案,少許差別在於警察會接下第一線的工作,檢察官則保有一絲「不完全待命」的餘裕;但以比例來看,警察是多數人處理一個案子,檢察官則是反過來,因此五條很清楚他任意放下工作會給人造成多大的困擾。
「把原本放著要旅行用的特休一口氣請掉了,不過事發突然,確實對豬野感到很抱歉。」
昨晚臨時送出假單時,他有先打電話跟豬野說明,並且請他協助調整這三天的庭審跟必要行程,幸好都不是什麼大案子,平穩的說出實話,因為他本來就不擅長說謊掩飾。
「結果來這裡完全沒辦法放鬆⋯⋯」
「還是跟原本的計畫一樣,有溫泉有美景還有五條さん。」
見五條一臉失望,甚至還有些自責,七海感到有些意外,想起自己更不擅長安慰只好握緊了放在腰側的手,實事求是的分析現況,必要條件其實都有滿足,不會說出因禍得福這種失禮的話,但此刻的安穩彌足珍貴。
七海忘不掉昨晚看到的景象,被遺棄在角落不起眼的房間,曾經是他的全世界。儘管五條對童年沒太多自述,仍不難想像與一般人落差極大,明明是那麼怕寂寞的人,只能在這麼狹小的空間眼巴巴地望著充滿惡意的大人,所以他才急著擁抱,怕多拖個一秒五條會像雪埋般被壓得窒息。
這時也是,看著顯得異常卑屈的五條,驅動他忍不住翻身,將他攬進懷裡時,七海突然有些想念總是不在乎他人而咨意妄為的模樣,至少那是他真實的樣子。
如果可以,五條希望這擁抱能無限延長,但事與願違,不久之後房門外傳來倉促的腳步聲,被人打擾不得不起身,正想開口先發制人的時候,拉門外傳來伊地知顯得緊張的聲音,「少爺,警察找到圓小姐了,在湖的西岸上游⋯⋯」語末遲疑,聽得出來並不是什麼好消息。
發現的八成不是活人而是屍體,因此五條很快的離開溫暖的被鋪,迅速整理準備外出。
「在龍頭瀑布那邊發現的。」
似乎忌諱說出死訊,伊地知跟在後頭趕緊補充,這讓五條更確信沒問出口的問題,也不必追問了,難怪縣警今天那麼早發現,地點就在赤沼下游,他們昨晚收隊時已經離屍體不遠。
在親戚與家僕冷漠的眼神中走出大門,這場景讓七海想起以前寄人籬下的生活,知道自己不受歡迎、與親身體會排擠,完全是兩回事,他懂五條為什麼走得急躁,連他也一刻都不想多留,不等縣警前來接應,飛快地拉住五條的衣襬,將他推入租來的車內。
「這一帶的路我不熟,你再跟我說怎麼走。」
以往大多是駕駛技術超乎一般人的五條開車,但七海這次看他有些心神不寧,還是自己握著方向盤比較安全。
「路只有一條,沿著國道一二〇號往南開就會到了。」
連導航都不必。
有別於那輛總是播放電子音樂的紅色小車,加上現在的氣氛不適合任何音樂,兩人一路沉默,這輛租來的車空間大得多,更突顯空蕩,不熟悉路況及道路蜿蜒沒有分隔線,七海開得不快,不久之後五條一邊望著被冰霜妝點的乾枯山林,打破凝結的空氣開口,「雖然大多數的時間都像沒有靈魂的人偶,但小圓姑姑偶爾會對我笑。」
一樣都是猜不透內心,至少小圓姑姑不曾傷害過他——不、其實母親也沒有,調皮搗蛋被體罰或責罵那種事,他從來都沒有經驗過,無論他做什麼事,換來的只有冰冷的眼神,偶爾伴隨著冷笑;而家僕或親戚對他的態度,也是盡可能地減少接觸,所以他不知道是非對錯的界線,但也歸功於自小在這種環境長大,他比誰都早學會解讀言外之音。
看到想吃的點心,在伸出手之前,他習慣瞄一眼身旁的大人;想要玩點冒險的遊戲,在身體動作之前,他習慣考慮冒險之後的下場;跌倒了痛得想哭的時候,他也習慣咬牙忍耐,因為哭泣不會讓傷口比較不疼、更不會吸引大人的目光甚至關愛,最疼的不是毆打責罵,而是莫不關心。
「是天生的精神異常嗎?」
昨天聽他的說明,得知至少被監禁了二十幾年,如果依照年齡判斷,人生有將近一半的時間都被拘束自由,那是七海無法想像的人生。
「應該不是,但小圓姑姑的事,家裡的人都很忌諱,不過對我也是這樣啦。」
為什麼兩個截然不同的個體,擁有相似的立場,五條不是沒認真想過,但總是思考到某一個程度便無法再想下去,究竟是厭惡這現實?還是害怕知道真相?
七海閉口不語,感覺觸碰到禁地而克制追問的衝動,整個事件的謎團似乎與上一代有關,而且跟整個家族給人的感受相似,藏在陰影底下的陳年污垢,或許視而不見比較輕鬆。
「就在前面——」
約十分鐘的車程,這時前方停著幾輛警車,岔路口有一個指標寫著龍泉瀑布入口,七海便放低速度緩緩停靠在路邊,理當是遊客往來不絕的景點,這時入口處拉著黃色封鎖線,還派了兩位警員駐守防止閒雜人等進入。
兩人下了車,五條走近時還差點習慣性地摸索口袋,想找出警證,短暫停下腳步對方已認出他是家屬而先拉起封鎖線放行,輕輕點了頭之後怕冷似的拉高圍巾,縮起肩膀朝著山徑前進,約一百公尺後便看到金井正努力的揮手彰顯存在感,腳步也不免急促。
耳邊是令人平靜的流水聲,在金井的帶領下,他們繞過觀賞瀑布的茶屋,來到後方的停車場,邊坡旁已經搭起圍籬掛上藍色塑膠布。
「驗屍官正在初步勘驗屍體,沒有身分證明,初估死亡超過三天,加上泡水的關係,外觀可能很難辨識⋯⋯」
在五條正想拉開塑膠布進去一探究竟時,金井像是打針般搶在他前頭聲明,五條這時才發現自己不知道在心急什麼,其實他也很久沒回老家,至少一年以上沒見過小圓姑姑,他能辨認嗎?心底突然傳來一陣不安,讓他動作有些遲疑。
一想到竟然有人不是因為絕後,而是被孤立導致無人送終,他便不自覺地握緊插在口袋裡的手,「沒問題的。」他小聲低語,但說的對象不是金井,是他自己。
——沒問題的,我還記得她的笑容。
深吸了口氣,五條在七海略顯擔憂的視線中拉開塑膠布,走進臨時的勘驗空間,因為尚未完成驗屍作業,屍體並沒有蓋上白布,而是大剌剌的攤在塑膠布上,如金井所言呈現慘不忍睹的狀態,泡水太久已腫脹甚至開始腐爛,五官幾乎難以辨認,身上穿著單薄的素色和服,驗屍官為了檢查先解開衣物,認真的盯著失去原貌的臉孔,五條感嘆自己太有自信,這模樣他無法辨認⋯⋯
「五條先生?」
跟在一旁的金井拘謹地詢問。
「⋯⋯屍體在哪裡發現的?」
五條輕閉上眼,試圖將映入腦中的畫面抹除,既然物理上的方法行不通,他只能試著走另一條路。
「在瀑布中後段,卡在橋下形成的漩渦那邊,來欣賞瀑布的遊客很多,但那裡剛好是橋面與平台的死角,加上岩石的遮蔽,才會都沒人通報。」
而警方直到今天的搜尋範圍才延伸至此,明知這是無可奈何的事,但金井仍為發現得太晚而感到自責。
順著金井手指的方向,五條再度拉開塑膠布走回外頭,靠近平台邊,看向那處,還有幾名警察在那裡搜尋其他物證,他便強行穿過封鎖線往山谷的方向前進,原本就沒有通往河床的路,每一步都踩得膽顫心驚,其他縣警見他唐突的舉動試圖要阻止,卻攔不住順著邊坡滑下的身軀。
他的視線落在蒐證用的數字立牌上,目光緩緩地沿著數字移動,一、二、三⋯⋯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腳,越往上形體越明顯,而顏色也越混濁,到了最關鍵的容貌處時,已經被大量深色的霧狀氣體包圍,又是帶有憾念的狀態,讓他有些挫折。五條從未跟靈體溝通過,黑色絲狀的線依舊遮擋眼睛的部位,在他無計可施並內心默禱著「請讓我看看你」時,下半部嘴角處慢慢散開,終於如願看見熟悉的弧度。
以這種荒謬的方式斷定死者身分,五條有種被拉扯的感受,不禁苦笑,既感到安心又莫名的空虛。
「確認了嗎?」
比起還搞不清楚狀況的金井,七海很快地理解五條的行動模式,踩過濕滑的岩石來到他身旁,他低聲的問句得到點頭回應。
七海沉默的看向四周景色,正如警方所言,這處位於視線死角,造成發現時間推遲也無可厚非,問題在於是不是第一現場?以及致命原因將影響接下來搜查的方向。
「目前驗屍官初步判斷是高處墜落折斷頸椎致死,但細節還是得解剖之後才能知道。」
金井對五條的行動摸不著頭緒,只能盡本分的告知目前所有的資訊。
「又是自殺他殺難以斷定的狀態,也符合 Gray Zone 的條件。」
這種曖昧不明的感覺很差,再加上他的立場不是主責警員,而是死者家屬,五條只能像是吞下又濃又苦的茶般皺眉,忍住不要在現場說三道四,邊搔著亂髮邊嘆氣的轉頭爬上山坡回到觀景平台上。
口頭跟縣警確認完死者身分,以及了解初步偵查方向後,目前他們什麼事也不能做而只能打道回府,然而在短短十分鐘的車程中五條接到電話,通知警方已經完成母親清美的屍體複驗,送回宅邸了。
「⋯⋯我知道了,在回去的路上了。」
掛掉電話後,五條又嘆了一口氣,意識到自己不斷嘆氣,他又有些彆扭的別過頭,窗外荒涼的景色看了更加鬱悶。
本來想說點什麼的七海最後決定安靜地開車,他總是拿捏不準陪伴與安撫的界線,懊惱之下最後陷入沉默,更對自己的笨拙生氣。
「沒事哦,有七海在讓我很安心。」
彷彿會讀心術一樣,此話一出害七海差點握不住方向盤,五條從照後鏡捕捉到他驚訝的表情,「因為你很表裡如一啊,心裡在想什麼,都直接寫在臉上,剛剛八成想著幫不上忙很挫折吧?」五條這麼補充道。
「⋯⋯真的什麼都逃不過你的眼睛。」
「但有些東西,我卻看不到。」
例如他的母親、死亡的真相、憎恨也好怨懟也罷的感情——因為沒有答案,所以他才會變得這麼不穩定。
開著車回到溫泉旅館的宅邸入口,才剛停妥,便見到伊地知從屋內小跑步出來,手中拿著複驗的詳細報告,五條一聲也不吭的快速閱讀完之後,順手遞給身旁的七海,顯然不在意他是否涉入太深,七海也仔細看了文件內容——死因:氰化物中毒,死亡時間約晚上十一點至凌晨一點間,胃裡消化的狀態約四小時,前後各有兩小時的緩衝,沒有其他可疑之處。
如果沒有其他死者,幾乎可以朝自殺的方向結案了,但現在多了一具屍體,可能得交叉比對兩者的死亡時間差,畢竟案發現場呈現多種可能,七海沉默的將報告收整齊,沒有多餘的話,反而是現實毫不留情地推著五條前進,讓他沒時間靜下心來思考。
「分家希望趕快辦理後事。」
既然遺體已經送回,被中斷的喪事還是得盡快處理,從伊地知苦澀的表情大概能猜到屋內現在正亂成一團,但他求助的對象並不是救火的及時雨,而是一桶油。
「嘖、到底在急什麼?」
五條不滿的邁出步伐,踩過細碎的石子路,一進到大廳,立刻收到眾人投來極不諒解的目光,七海盯著那些五條還來不及幫他介紹的親戚,突然有股想要轉身離開的衝動,喪禮的場合⋯⋯家務事⋯⋯幾個困住自己腳步的世俗規範不斷冒出來,但五條的態度依舊故我,拉著七海直接在末席坐下。
「大姑姑光、吃軟飯的老公克也、目中無人的兒子孝之、樂嚴寺家還不打算死的老爺爺嘉伸、整天只想取代本家的大兒子秋彥——這位是七海,我們正在交往。」
像是要快速帶過介紹的場面,五條從最左邊唯一的女性開始一一點名再配上極度失禮的評語,全部講過一輪後也理所當然的介紹對所有人來說是陌生人的七海,最後一句訊息量過多不僅讓所有人瞪大雙眼,也差點害七海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然而五條的態度自然得令人無法及時反應,話鋒一轉馬上把話題帶到命案上,「龍頭瀑布發現的屍體,確定是小圓姑姑,麻煩聯絡寺院跟葬儀社準備,連續舉行兩個人的喪禮,會有很多事得忙。」
「那個人的後事不用辦吧,我想清美也不會同意的。」
率先從錯愕中回神的是光,雖然已是中年之姿,卻保養得相當好,但再完美的容貌,吐出惡毒的話時仍給人刻薄的印象。
「你們一輩子當作不存在的人,在法律上是抹滅不掉的,該辦的後事辦一辦,多積點陰德吧!」
似乎料到光會這麼說,五條反應很快的回嘴,言語的殺傷力與光不相上下。
七海觀察著五條直接對上家人的態度,突然發現他比平常更帶刺。平常沒有禮貌、不知分寸那些可視為缺點卻還是能忍受的特質在這時變成銳利的刀刃,像是自我的武裝,在被傷害前先下手為強,難怪他對回老家這件事一直是抗拒的態度,大概也不想讓他看見這模樣吧。
「要不要幫那個人辦後事,輪不到你做主,你跟那個人一樣,不過是擁有虛名的棄子,也不想想本家為什麼要把你丟到東京,少得意忘形了!」
坐在上位的樂嚴寺嘉伸外表雖顯老態,聲音仍相當有力,跟光一樣,都用「那個人」替代圓的名字,這個微妙的用詞挑起七海敏銳的神經,知道這個家族處理不必要的人過於殘酷,但他沒想過忌諱到近乎病態的程度。
別說視而不見了,彷彿連提起都會被詛咒般恐懼。詛咒?
——我是在詛咒中誕生的孩子。
突然想起五條帶著苦笑的表情說的那句話,這下意識的聯想讓他升起不安的感受,但他無法阻止越演越烈的衝突。
「不好意思,雖然是棄子,現在我還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你們圍在這裡眼巴巴地想盡快辦完後事,不就是打算事完後再把我趕出去?反正五條家沒有後繼了,為了家產聯合次要敵人也是必要手段,小光姑姑肯定是這麼想的吧?」
說到底,這群鬣狗沒有一個人繼承「五條」這個姓氏,卻圍著他撕咬,母親的遺體還躺在棺木中,竟然有臉說他得意忘形?
像被五條傲慢的態度戳到痛處般,光也分毫不讓的還以顏色,表情越來越扭曲,「名正言順?笑死人了!會通知你也只是基於名義上所需,我告訴你吧,你之所以被當棄子,是連前代都認可的事,你跟那個人一樣,若不是清美太仁慈,早就——」
「媽!」
本來還一副看戲模樣的孝之這時突然緊張拉扯著母親的衣袖,試圖阻止這段話。
眾人神色慌張也擋不住如森林野火碰到枯木般的光,「那個噁心女人所生的骯髒小鬼,根本不配繼承這個姓氏。」當她說出這句話且看到五條僵住的神情時,嘴角忍不住揚起勝利的笑容。
「光,這些話等清美的後事辦完再說吧。」
樂嚴寺也忍不住開口嚇阻,但已經太遲了。
「都什麼時候了不需要裝模作樣了吧?」
瞟了一眼只知道擺架子的老頭,像是嫌他戰力不夠,光帶著玉石俱焚的氣勢,一口氣掀開眾人掩蓋了近三十年的醜事,「你這個還搞不清楚狀況在這裡任性妄為的傢伙,想想清美還真可悲,一生都無法正眼看待丈夫跟妹妹亂倫生下的孩子,最後卻落得讓他送終的下場,真是太荒謬了!哈哈!」
在光刺耳的笑聲中,空氣凝結成冰柱刺進心窩,感覺用力呼吸會凍傷氣管似的,沒有人再開口,但每個人都用憐憫的目光盯著「骯髒的孩子」、「被詛咒的小孩」。
「那個人啊,就是因為生出長相怪異的你之後,精神崩潰瘋掉的!」
光惡毒的話語有如洩洪的水庫般仍滔滔不絕,但聽在五條耳裡已經變成壓迫耳膜引發強烈頭痛的尖銳耳鳴,他頓時對外界失去感知,滿腦子只想著糾纏他一輩子的疑問,全都有解答了,但此刻他沒有獲得答案的舒暢感,反而被狠狠地推入深淵。
為什麼母親從不碰他?因為他太骯髒了。
為什麼母親看他的眼神總是嫌惡?因為他太噁心了。
把他送到離這裡一百多公里遠的東京、死前放走圓不是要給她自由而是推向死亡、在父親的十三回忌自殺⋯⋯一切一切的答案,都是因為怨恨。
他以為「得不到母親的愛」已經夠悲慘,沒想到真相是更撕裂、更刺人的「他不配被愛」。
七海眼睜睜的看著五條的表情變得冰冷、空洞,隨著沉默的時間越久,越擔心五條會失溫而直接起身,顧不了場面,一把拉起彷彿斷線的人偶,逃也似的走出大廳。